他再也找不出一句话对老师说。
老师又开口道:“记住我的话,生活对人的宠爱,那也许正是它对人的毁灭。糖罐子所保护的,只能是糖块而已。最甜的糖块,也是最容易化掉的。而生活加给一个人的磨难,不应该只被消极地理解为不幸,那也许正是生活对一个人的有益的塑造,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这话,我从未对任何一个学生讲过……”
他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老师这番话。
他恭恭敬敬地向老师鞠了一躬,走出了老师的家门。
老师跟在他身后走到了门外。
“葛玉龙,你谅解我了么?”老师温柔地低声问他。
他对老师点了一下头,大步走了……
从此,他成了不到三百人的酱油厂出渣车间的工人。
出渣,是酱油厂最脏最累的活。他每天和另外两名中年师傅,用大板锨从出渣炉里往外甩出近二十吨酱渣。由于四个出渣炉的高温烘烤,冬季车间里也在三十五度以上。两位师傅干起活儿来,脱得赤身露体,仅穿裤衩。他开始觉得他们很不文明,但几天后,他也变成一个不文明的人了……
他说话少了,沉默多了。
他从不在母亲和妹妹面前抱怨自己干的活儿多么多么累,也只字不谈酱油厂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