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就济慈的诗或信来看,这样的逻辑,都不是他所能接受的。雪莱认为诗人是人间未经公认的立法者;济慈写诗,显然志不在此,其实他对于志不在美的一切诗都感到怀疑。他曾在信中劝雪莱少驰骋先忧后乐的济世壮志,多在诗艺上下点功夫。他在给雷诺兹的信中论及前辈华兹华斯的载道诗风:“对我们显然有所企图的诗,我们都痛恨。”济慈信中有名的“无为之用说”(Negative Capability),为现代学者所津津乐道,用他自己的话来解释,便是“一个人能够处于无定、神秘、疑惑之境,而不致可厌地急于追求事实与理性”。济慈既非革命家,也非预言家,他纯然是一位艺术家。他固然也耽美成癖,但他的唯美世界仍比王尔德所追求者健康。我们不要忘了,济慈所关怀的,不但是“想象的真实”,还有“心中感情的圣洁”。
诗人的想象,有爱心为之导引,必然是健康而真切的。济慈在诗中所爱者,是友人、家人、情人,是自然、艺术、希腊、中世纪。固然他尚未推己及人,养成对人类和万物深厚的认识和博爱,但是我们不要忘记,这位夭亡的少年真正的“诗龄”不过六年,许多大诗人在同样的“诗龄”时,成就都不能和他相比。一位行将死于肺病的少年,是该有一点“自私”的权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