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人生态度或境界不是独立自在、随意产生的,任何一种人生态度或境界都有它之所以产生的科学依据、经济基础、社会环境、时代背景、民族性格、历史文化传统等为缘由,就一个人来说,甚至与他的禀性、血型、出身等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以讲人生态度或境界为基本内容的哲学当然也与以上种种复杂的因素有密切联系,例如英国的经验主义就有它自己的认识论方面的科学依据,还有英国独特的思想文化方面的传统为背景。就个人来说,甚至有的西方哲学家说,硬心肠的人主张唯物主义的哲学,软心肠的人主张唯心主义的哲学。我举这个例子不是表示我同意这种观点,这种说法没有什么科学依据,至少是很片面的。但这个例子也多少说明一个人之所以有某种哲学,除上述许多深刻的、根本的原因外,还与他个人的性格有某种联系。
可以清楚地看到,西方传统的概念哲学终结以后以及所谓关于最普遍的规律的哲学终结以后,以提高人生境界为目标的哲学决非抛弃普遍概念和普遍规律,决非抛弃知识,而是在它们的基础上提高我们的人生境界。一个不识不知的人,既不懂自然科学的普遍规律,也没有社会历史方面的知识,如何能提高自己的人生境界呢?当今的世界正处于普遍性、必然性知识日新月异、迅猛扩展的时代,我们该以什么样的哲学和人生态度来面对这样的世界呢?我们的哲学和人生态度将如何不断更新自身以适应不断更新的世界并指导我们的行动呢?哲学比科学有更多更高的任务,它既要广泛的科学知识而不只是某一具体科学范围内的知识,而且又要超越科学知识,超越科学的普遍性、规律性和必然性。我的哲学导论这门课程要求读者们今后要广泛涉猎各种知识,自然方面的,社会历史方面的,文学艺术的,古代的,当今的,中国的,外国的,越广越好,就是说,知识越广,哲学的内容就越深入越宽阔,尽管哲学本身不是知识体系。哲学所讲的最大最高的普遍性问题是渗透到各种具体现象和具体知识领域中的。所以,哲学如要使自己现实化,就不能老是停留于一般地讲哲学本身,而要具体地讲各门现象和知识的哲学,如经济的哲学、政治的哲学、科学的哲学、审美的哲学……那种一听到讲提高境界之学就是“绝圣弃智”、“心斋”、“坐忘”的想法,和我所讲的哲学境界毫不相干。罗素也说过,哲学不是像具体科学那样讲“确切的知识”[1],但认为哲学家可以对任何东西一无所知的看法却是“相当错误的”[2]。当代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1929—)在分析批评美国当代哲学家罗蒂(Richard Rorty,1931—2007)的“陶冶哲学”(edifying philosophy,“教化哲学”)时指出,“哲学尽管被归结为‘陶冶的对话’(edifying conversation),但它决不能外于科学而找到自己的适当位置”[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