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后,许许多多的人都不得不“说清楚”,而我什么也不用说。我是清清楚楚的人,完全由于我是聋子。
你无疑是个善良的人。
我将为您天天祈祷有朝一日双耳全聋。
我是虔诚的基督徒。尽管上帝是根本不存在的,但唯一值得我相信的,想来想去,还是上帝。
愿上帝赐福于您!
名不具
×月×日
这封信使我独自沉思默想了一个多小时,并使我一支接一支地吸掉了半包烟。
我把这封信烧了。
我没回信。
因为对方“名不具”,也因为我根本不愿回信。
我恨那个外地的聋子,又有几分感激他。
他的信仿佛在点拨我明白什么,亦仿佛在诱惑我坠入迷津。
从此我也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强烈的冲动,想要寻找一个人。寻找到一个能根治耳聋的人。管他是“气功大师”还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我只是希望寻找到他而已,并不指望使我的听力恢复。
我曾潜访过本市某一位气功大师。
起初他竭力否认他能治耳聋,他说那纯粹是以讹传讹。
我说晚报上都登了,分明是替他宣传,并出示一份旧晚报请他看。
他根本不屑于看一眼。他用笔坦率地告诉我采访他的那位晚报记者是他朋友的女儿。女孩儿家没经验,意在吹捧他,反而给他平添了许多烦恼。他说毛泽东活着的时候,曾在天安门城楼上对美国记者斯诺说过,个人崇拜很讨嫌,但人人有时候都需要。一位伟大领袖在某些方面也是凡夫俗子,气功师更不例外。想不想要点儿个人崇拜是他的事儿,如何替他制造点儿宣传效应是记者的事儿,信不信则是读者的事儿,玄化各异,灵用不同,我应姑妄听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