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不多有三年没进过电影院门,却常常在晚上八九点以后去光顾某些半公开的一时说非法被查封一时又说合法被允许的放映录像的场所。为的是寻求到一点儿消遣,一点儿刺激。那些场所尽是些肮脏的地方。有些在潮湿的地下室。光顾那些地方的多半是小贩、青工、开口闭口互称“哥们儿”和“姐们儿”的社会的一群。他们的欣赏趣味超脱不了三个字:黄、惊、打。他们是一个松散的联盟,一个层次,一个社会圈子。
社会圈子形形色色。分高档的、中档的、低档的。仔细考察,许多人都是生活在不同的社会圈子里。脱离了形形色色的圈子,许多人便没法儿存在。他也是属于不依赖于一个圈子便没法儿存在的人。一个人的“独立自主”在今天,在中国,得有资格,得有条件。他还没那资格,也没那条件。钱并不能使一个人在今天在中国“独立自主”。何况他不是百万富翁,肯定这辈子也不会是;肯定这辈子也没条件没资格“独立自主”;肯定这辈子到死都得依赖于某一个圈子。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悲哀。
高档圈子他向往,也钻进去过。高档圈子里他无论如何也获得不到丝毫敬意。钱帮不上他的忙。他豪爽地挥霍钞票,仍感到自己比别人卑下,仍被别人视为丑角。不用谁暗示他,他自动退缩出来了。他明白了,他从骨头里就不可能属于这种圈子。这种圈子是极度文明的,连不要脸都是文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