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时期对《史记》的评论,反映了史学的正宗化倾向。当时的史家多推崇司马迁的史才,称赞《史记》叙事的成就和体例的完善,对其思想观点则提出异议。刘向和扬雄“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43]。可扬雄又讥其“不与圣人同,是非颇谬于经”[44]。东汉明帝也说:“司马迁著书,成一家言,扬名后世。”但不满意于《史记》“微文刺讥,贬损当世”,认为司马迁“非谊士也”[45]。
班彪是当时的大史学家,有很强的封建正宗意识。从根本上说,他对《史记》的看法,未脱时人窠臼。但他在对从古至汉史学系统考察基础上,“斟酌前史而讥正得失”,对《史记》的议论代表了当时史学评论的最高水平。他说:
……迁之所记,从汉元至武以绝,则其功也。至于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疏略,不如其本,务欲以多闻广载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然善述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盖良史之才也。诚令迁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夫百家之书,犹可法也。若《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太史公书》,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由观前,圣人之耳目也。司马迁序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卿士特起则曰列传。又进项羽、陈涉而黜淮南、衡山,细意委曲,条例不经。若迁之著作,采获古今,贯穿经传,至广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烦,故其书刊落不尽,尚有盈辞,多不齐一。若序司马相如,举郡县,著其字,至萧、曹、陈平之属,及董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字,或县而不郡者,盖不暇也。……传曰:“杀史见极,平易正直,《春秋》之义也。”[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