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送孝布,每家两个。第三日成服,赵氏定要披麻戴孝,两位舅爷断然不肯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们此刻是姊妹了,妹子替姊姊只戴一年孝,穿细布孝衫,用白布孝箍。”议礼已定,报出丧去。自此,修斋、理七、开丧、出殡,用了四五千两银子,闹了半年,不必细说。赵氏感激两位舅爷入于骨髓,田上收了新米,每家两石;腌冬菜,每家也是两石,火腿每家四只,鸡、鸭、小菜不算。
不觉到了除夕,严监生拜过了天地祖宗,收拾一席家宴。严监生同赵氏对坐,奶妈带着儿子坐在底下。吃了几杯酒,严监生掉下泪来,指着一张橱里,向赵氏说道:“昨日典铺内送来三百两利钱,是你王氏姊姊的私房。每年腊月二十七八日送来,我就交给他,我也不管他在那里用。今年又送这银子来,可怜就没人接了!”赵氏道:“你也别说大娘的银子没用处,我是看见的。想起一年到头,逢时遇节,庵里师姑送盒子,卖花婆换珠翠,弹三弦琵琶的女瞎子不离门,那一个不受他的恩惠?况他又心慈,见那些穷亲戚,自己吃不成,也要给人吃;穿不成的,也要给人穿。这些银子,够做甚么?再有些也完了!倒是两位舅爷从来不沾他分毫。依我的意思,这银子也不费用掉了,到开年替奶奶大大的做几回好事,剩下来的银子,料想也不多,明年是科举年,就是送给两位舅爷做盘程,也是该的。”严监生听着他说。桌子底下一个猫就趴在他腿上,严监生一靴头子踢开了,那猫吓的跑到房内去,跳上床头。只听得一声大响,床头上掉下一个东西来,把地板上的酒坛子都打碎了。拿烛去看,原来那瘟猫把床顶上的板跳蹋一块,上面掉下一个大竹篓子来;靠近看时,只见一地黑枣子拌在酒里,篾篓横睡着。两个人才扳过来,枣子底下,一封一封,桑皮纸包着;打开看时,共五百两银子。严监生叹道:“我说他的银子那里就肯用完了!像这都是历年积聚的,恐怕我有急事好拿出来用的。而今他往那里去了!”一回哭着,叫人扫了地。把那干枣子装了一盘,同赵氏放在灵前桌上,伏着灵床子,又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