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只是她一时的思想。我短短地回答她一句:“其实各人有各人的世界。”
车子拉着我和皮箱走了,老文跟在后面,他到外面去雇街车。车子向开着的大门转弯的时候,我回头去看,姚太太还立在二门口同周嫂讲话。我带了点留恋的感情朝着她一挥手,转眼间姚公馆的一切都在我的眼前消失了。那两个脸盆大的红字“憩园”仍然傲慢地从门楣上看下来。它们看着我来,现在又看着我去。
“黎先生!”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喊我,我回过头,正看见李老汉朝着我的车子跑来。我叫老李停住车。
李老汉跑得气咻咻的,一站住就伸手摸他的光头。
“黎先生,你明年一定要来啊!”他结结巴巴地说,一张脸也红了,白胡须在晨光中微微地摇颤。
“我明年来,”我感谢地答应道。车子又朝前滚动了。它走过大仙祠的门前,老文刚雇好车子坐上去。至于大仙祠,我应当在这里提一句:我有一个时期常常去的那个地方在四五天以前就开始拆毁了,说是要修建什么纪念馆。现在它还在拆毁中,所以我的车子经过的时候,只看见成堆的瓦砾。
后记
我开始写这本小说的时候,贵阳一家报纸上正在宣传我已经弃文从商。我本来应当遵照那些先生的指示,但是我没有这样做,这并非因为我认为文人比商人清高,唯一的原因是我不爱钱。钱并不会给我增加什么。使我能够活得更好的还是理想。并且钱就跟冬天的雪一样,积起来慢,化起来快。像这本小说里所写的那样,高大房屋和漂亮花园的确常常更换主人。谁见过保持到百年、几百年的私人财产!保得住的倒是在某些人看来是极渺茫、极空虚的东西——理想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