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代人,相比于身边的读者,因时间距离和旁观的视野,他们的判断力更加公正。《百科全书》的编者希望他们看到这部作品时会了解以前的科学与艺术,并能加以增补,“人类的精神代代传承,以至于无穷”[115]。在卢梭前期的观念里,他将评判权托付于身边人,1766年后却寄希望于后代人,“我相信,他们会有公正的评判,这是我不在意同代人侮辱我的原因”[116]。1793年,日内瓦的平等俱乐部(Club des égaux)回应了他的要求:“靠作品出名的人有的受迫害,有的遭冷遇,只有后代能公平地看待他们的功绩。”[117]法国革命时代,后代有更多的政治内涵,1792年国民公会代表梅林(Melin)在雅各宾俱乐部借后代之名赞扬启蒙哲学家,说他们是“自由的奠基者”[118]。罗伯斯比尔视之为尘世的信仰:“后代,你是人类最美妙、最温存的希望……每当受阻时,我们就需要你的慰藉。”[119]
启蒙时代的人批判陈旧观念中的幻象,却沉浸于新幻象,传统被无限度贬低,现实被人忽略,即使有未来也不真实,所以,现代学术界有“启蒙反历史”的论题。所谓“启蒙反历史”,是针对18世纪的政治乌托邦,那是一个个让人沉醉、却浮在现实之上的幻象,不会有通达之路,而在“后代”的问题上,启蒙不反历史,相反,那是从未来的视野思考人的处境。在文学共和国里,“后代”的出现意味着“未来”已来到尘世,与“现在”“过去”一同构成现代历史的时间谱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