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想,也是个法子,现世里没人能跟一辈子,好歹这兽会跟一辈子。看看夜幕又垂,晚星一颗颗晶亮,打了哈欠:“今晚咱们去哪里戏耍呀?”
兽又精神了,哈腰替主人拍枕掀被,一股热腾腾的暖气呼动主人脸上的汗毛;他的鹰眼亮了,狼牙尖了,鹏翼展了,附耳亲昵地对主人说:
“我们回秋香色的故乡。”
宛如身在秋林——三十之后
时间通过我们身上,如天外飞来一群白鹭鸶,停栖在湖畔,或交颈嬉戏,或衔羽啄水,不妨碍风景,甚至添了几分野趣,然而在它们日夜饮啖之下,湖泊渐渐干涸了。
时间成全故事,也把人变老。
年过三十,大约就跨入秋季门槛,少了年轻时期的燥热,也还不到雪夜呵暖的地步。最明显的改变是,对时间起了一份敬畏之心,不再像二十啷当岁,花时间就像撒黄金白银,自恃府库丰盈,全然不当一回事。接了几张讣闻,逝者皆在英年,又听闻几桩半空折翅的,亦是花样年华萎落在病榻上,自己才认认真真坐下来想:我还有多少时间?
如果中年心境的分际线除了以实际年龄划分,也包括心智阶段的转变,那么,我大约在未满三十之前就提早迈入中岁了。是好是坏很难论断,坏的方面是少了撒野娇惯的福分,无法享用受人呵护的滋味;好处是,不得不与灾厄面对面,学了浪里行舟的技巧,此后便能健步如飞了。此时,方能从灾难苦厄中体会恩赐;此身幸存,又能开辟一条身心安顿的文学路,便是苍天赐我之大恩。于是,自最基础的幸福点重新观赏生命、体会人间,才能发现过去为之号啕顿足的困厄之事乃人生的奇幻风景,无一不是成就新生命的逆增上缘,当年种种瞋怨的情绪,如今想来令人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