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有曰:“出于礼者入于刑。”由今思之,殊觉无所措手足。所以然者,一以古代社会拘束个人之力较强,一亦由古之礼皆原于惯习,为人人所知,转较后世之法律为易晓也。古者“君子行礼不求变俗”(《曲礼》),亦以此。后世疆域日扩,各地方之风俗各有不同,而法律不可异施,个人之自由亦益扩张,则出礼入刑之治不可施矣。此自今古异宜,无庸如守旧者之妄作慨叹,亦不必如喜新者之诋訾古人也。
古代之出礼入刑,其以社会惯习拘束个人,诚觉稍过,然“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学》),“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论语·子张》)其维持道德之力实较大,而“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必期其“有耻且格。”(《论语·为政》)为下者固不容貌遵法律而实挟奸心,在上者亦不容以束缚驰骤为治之极则。斯时之风俗必较朴实,而民情必较淳厚,其得失固足与自由之扩张相偿,不容以此疑古代法网之密也。
《周官》:大司寇“以五刑纠万民。一曰野刑,上功纠力。二曰军刑,上命纠守。三曰乡刑,上德纠孝。四曰官刑,上能纠职。五曰国刑,上愿纠暴。”大司徒“以乡八刑纠万民。一曰不孝之刑。二曰不睦之刑。三曰不婣[姻]之刑。四曰不弟之刑。五曰不任之刑。六曰不恤之刑。七曰造言之刑。八曰乱民之刑”。孝、弟、睦、婣[姻]、任、恤,即“乡三物”中之“六行”也。大司徒之职又曰:“凡万民之不服教而有狱讼者,与有地治者听而断之。其附于刑者归于士。”大司寇之职,“以圜土聚教罢民。凡害人者,寘之圜土而施职事焉(《注》:“以所能役使之。”),以明刑耻之。”(《注》:“书其罪恶于大方版,着其背。”)又曰:“以嘉石平罢民。凡万民之有罪过而未丽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役诸司空。”司徒固主教之官,即司寇亦欲作其廉耻,冀其悔改,而不欲遽加以刑罚。“不教而杀谓之虐”(《论语·尧曰》),在古代固非空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