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继续往下读，并注意到另一些实情。玛丽·卡迈克尔并无多少“才情”——这点毋庸置疑。她没有继承伟大的先人如温切尔西伯爵夫人、夏洛蒂·勃朗特、简·奥斯汀、乔治·艾略特的优点，比如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喷薄的想象力、狂放的诗情、过人的才智及深沉的智慧。她也不像多萝西·奥斯本，写下音律优美、端庄雅致的句子——实际上，她顶多是一个聪明孩子，她的书肯定不出十年就会被出版商捣成纸浆。但是，比起半个世纪前的女作家，尽管她的才华略逊一筹，她仍具备她们所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对她而言，男人不再是阻挠她写作的“敌对势力”，不再是她的对立面；她无须花时间指责他们，也不用爬到屋顶眺望远方，因奢望外出旅行、人生体验、大千世界和各色朋友，而打破内心的平静。她心中的恐惧和怨恨几乎消失了，只有在她书写自由时，表现得过于喜悦；或在描写异性时，更倾向于用尖酸刻薄的口吻，而非浪漫情怀，她的恐惧和怨恨才会稍加显现。毋庸置疑，作为一名小说家，她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她的感知力宽厚、真挚且敏锐，能觉察到任何的风吹草动，并及时作出回应。她像一株破土而出的幼苗，贪婪地欣赏着周围的每一处风景，聆听每一种声音。她极其小心又好奇地探索着这个未知世界和未被记载的事物。她将读者的注意力引到不起眼的事物上，并让我们相信，其实它们并不普通。她让尘封已久的事物重见天日，令我们不禁质疑为何要暴殄天物。尽管她有些憨直，无法像萨克雷或兰姆那样，不用刻意模仿便能与古老的文学传统自然相接，无须勤奋练习就能写出优美动听的句子。但她已经——我开始觉得——学到了重要的第一课，即以女性视角进行创作。身为女人，但与此同时，又不刻意强调女性身份。因此她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奇特的两性特征，只有当人没有性别意识时才会进入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