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思考,我们又会看到,鲁迅所说的文艺与政治的冲突其实又是文学家和政治家的冲突。那么,为什么文学家与政治家不能握手言和却总是要兵戎相见呢?鲁迅的分析是这样的:“文学家是感觉灵敏了一点,许多观念,文学家早感到了,社会还没有感到。”而一旦他感觉到什么,他往往不会闷在心里,而是会通过种种方式把他感觉到的东西说出来。一些话30年、50年之后说出来可能已不稀奇,甚至已成为一个社会的共识,但是你在30年、50年之前把它说出,无异于石破天惊:“他说得早一点,大家都讨厌他。政治家认定文学家是社会扰乱的煽动者,心想杀掉他,社会就可平安。殊不知杀了文学家,社会还是要革命;俄国的文学家被杀掉的充军的不在少数,革命的火焰不是到处燃着吗?文学家生前大概不能得到社会的同情,潦倒地过了一生,直到死后四五十年,才为社会所认识,大家大闹起来。政治家因此更厌恶文学家,以为文学家早就种下大祸根;政治家想不准大家思想,而那野蛮时代早已过去了。”
当鲁迅如此为文学家定位的时候,他所谓的文学家已不再是单纯的文学家,而是具有了许多现代知识分子的特征。美国当代理论家萨义德(Edward W.Said)认为:真正的知识分子是“特立独行的人,能向权势说真话的人”,他们“尤其必须是处于几乎永远反对现状的状态”。“在黑暗时代,知识分子经常被同一民族的成员指望挺身代表、陈诉、见证那个民族的苦难。”[20]结合鲁迅对文学家的使命的相关论述,他的思考与萨义德对现代知识分子的定义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