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除了自己谈话,不容任何人插嘴。她又开始咳嗽,大声吐痰,然后问道:“你想要有个什么样的位置呢,源?你已出过国,应该挣高工资!”
源温和地说:“如您所知,爱兰三天之后结婚,然后我去看望父亲,最后我才看前途如何。”
“这个爱兰,”老太太突然说,并重读了这个名字,“我绝不让我的女儿跟这样一个人结婚!我要首先送她进尼姑庵!”
“送爱兰进尼姑庵!”听到老太太的话,她儿媳妇叫了起来,虚假地苦笑了一下。
“如果她是我女儿,我就会这样做!”老太太坚决地说,一边盯着她儿媳妇看,要不是突然被痰噎住,她还要再说。她咳了又咳,直到仆人替她揉肩捶背,让她喘过气来为止。
源终于起身告辞了。他从阳光灿烂的街上走过时,决定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步行回家。他想,这一对老人真像行尸走肉。是的,所有的老人都如槁木死灰,他快活地想。可他自己年轻,这个时代也年轻。在这明丽的夏日的早晨,他似乎在整个城里遇到的都是年轻人——年轻的穿着浅色旗袍的欢笑着的姑娘,她们漂亮的胳膊以新的外国方式裸着,和她们在一起的小伙子们自由自在,喜气洋洋。源觉得城中所有的人都富裕年轻,而他自己则是其中的一员,生活对他来说充满了阳光。
可是,人们很快就开始为爱兰的婚礼操心忙碌,而忘掉了其他一切。爱兰和那个姓伍的男子在这座城里的有钱人中间颇有名气,他们不仅在与他们同一层次的人中间而且也在其他人中间闻名。一千多个客人被邀请来参加婚礼,几乎同样多的人要参加婚礼之后的宴会。源除了到家的第一天曾同爱兰谈过一会儿,几乎没有时间单独同她谈话,但即使是那一次,他觉得他也没有真正与她交谈。因为爱兰以前的那种自嘲的习惯已荡然无存,源发现现在自己无法透过她的优雅和自信洞悉她的内心世界。她以仿佛与过去一样的坦率态度问他:“源,到家高兴吗?”他回答时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也看着他,但对他视而不见,因为她正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她的眼睛里泛出的只是可爱的墨色的波光。在所有的时间里,她的眼睛一直是这样,直到源对她的心不在焉感到困惑,不安地脱口说道:“你变了——你好像不快乐,你想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