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到江宁路施材栈,讨一副蓝底白十字标志的薄皮棺材。榔头气味已馊,屁股和后脑勺,开出紫绀色尸斑。对屋邻居,恰要回阜宁,接老婆孩子。愿帮艒艒船载榇,要价二十元。母亲骂他赚黑心钱。宋德旺说:“你也没少赚。”“什么意思?”273宋德旺不语。
“亲儿子唉,可别嫌弃妈。妈随时要翘辫子咧。到时候想妈,都看不到妈了。”现在,她常向宋德旺示弱。对宋没用,也有了近乎讨好的亲热。死亡是狡猾的对手。将她的身边人,一个个拔除;等待她的生活,一点点坍塌。让她心惊肉跳,形单影只,最后才与她正面相对。
对屋邻居回来,告知榔头已葬。“他家小弟葬的。还挺想到你,给你也留了位。”她剜他一眼。“他们巴巴等我死呢。好把咱家十三亩地,安稳稳拨拉过去。穷旮旯的人,没见识。上海水门汀缝长的草,都比那破地的庄稼多。我死也死在上海。没处葬,往苏州河一抛。”说罢,叹息。想到自己也会死,有些受不住。
宋德旺顶替父亲,拉起黄包车。一身爱国布新衣新裤。父亲的西式便帽,往额上一勾。胡须稀淡,喉结翻滚,是个男子汉了。母亲说,德旺拿了她的钱,去打点入行的。宋德旺说,是自己打临工攒的钱。两人拌一嘴。宋德旺不怎么回家了,家用也不补贴。宋没用自己每月匀两块钱,向母亲谎称哥哥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