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一点应该提出一讲:西力政治是卑之无甚高论的,很平易,很通达,只多数人认为是,便是了。他们的最高理论在教堂里,耶稣说:“凯撒的事情凯撒管,上帝的事情由我管。”这就是说:“政事由皇帝管,道理由上帝管。”待到罗马帝国崩溃,凯撒没有了,于是皇帝也要经过教皇加冕,那岂不是凯撒的事也要由上帝来管了吗?而上帝的道理是教人出世的,又如何来管理世间事?于是发生了宗教革命,政权、教权再分立。
今天西方,一面是“个人自由”,服从多数;一面是“信仰上帝”,接受上帝的教训。近代西方人却渐感觉得政治上有时也不能专服从多数,但教堂里的最高理论在上帝,政治上的最高理论呢?在西方除却服从多数外,还是没有,于是希脱勒、史太林之流应运而生,再来一个政教合一,成为他们近代的“极权”政治。我们对此固然要反对,但我又不得不问,多数政治就对了吗?若论道理,有时多数的并不对,少数的并不就不对。所以今天西方政治是只讲“主权”,不讲“道理”的。若讲道理,反而成为极权政治了。他们的道理,一向由上帝来讲,由教堂来代表。所谓“国民教育”,只教如何做一个“公民”,却不教如何做一个“人”。“大学教育”是传授“智识”的,谋求“职业”的,也不重在教人做人的。做人的道理归谁教?那是教堂里牧师的责任。所以在西方,上帝只教人,不管人;凯撒只管人,不教人。若要管教合一,在中古,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理想。在此刻,是德、苏的极权政治之真义。教人的事也由凯撒管,在上者的主义和理论,不仅要你依政治立场来服从,而且要依宗教传统来信仰。信仰了政府,再也不许你信仰上帝。所以他们的极权政治则必然要“反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