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久,他应当回到佛朗克府去了。
一个人于失意之后回到家里,总觉得有颓丧与安息两重情操。鸟雀试想高飞而高飞不起;躲在窝里时却又苦想着它无法翱翔的海阔天空。青年人避过了苛刻的恶意的世界;回到老家,因为一切习惯都是家庭造成之故,他自然遇不到多大的冲突;他重新尝到那么单调的况味,与家庭的亲切殷勤的束缚。
凡是出过门的人,因为有了比较的意识,故回来看见家人依旧闹着陈旧无聊的纠纷,格外觉得惊异。歌德从小听厌了的老话又听到了;妹妹高奈丽怨着父亲,母亲又怨着高奈丽,脾气不大好弄的歌德参议又想立刻把儿子拉回到研究律师案卷的路上去。至于这儿子自己,脑袋里装满了创造到一半的人物,却想不到现实世界。
歌德素来痛恨的忧郁,竟占住了他的心。他以为唯一的出路是立刻着手一部巨大的文学著作。难解决的只是选择问题。他老想写一部浮士德,或者帕罗曼德,或者凯撒。但起草了好几个计划,写了好几行诗句重又涂抹了撕掉了之后,他懂得一些好东西也写不成;在他和工作之间总有一个形象阻梗着,那便是绿蒂。
他的口唇保存着她唯一的亲吻的滋味;他的手保存着那双坚劲柔软的手的触觉;他的耳朵保存着那种庄重轻快的音调。此刻他远离了她,他觉得她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只要他坐在书桌前面,他的思念便会神游于痛苦虚妄的梦想之中。他象别人一样,想把过去的情景重新构造起来。假使绿蒂还未订婚……假使凯斯奈没有那么可敬那么善良……假使他自己也不是那么老实假使他有勇气不走……或假使他有勇气毁灭自己,把磨难他的形象和他的思想同时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