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子!”“嗯?”“过来,让我瞅你手!”“婶,我手有啥瞅的?”“瞅瞅,瞅瞅嘛!哟,瞧这双手,细皮嫩肉的,真胜似小葱白!十指尖尖如笋呢!你这可不天生是那捏笔杆子的手么,往后却得做庄稼活了,多让人心疼劲的!”“婶,瞧你说的……”芊子想缩回双手,无奈被婶牢牢握住手腕不放。
“芊子,你呀,你天生是小姐的心,丫鬟的命,你说你那么想考上大学,咋就偏给你来个考不上呢?不服命行么?”
听来似是同情。婶脸上也大写意地浮现着同情。同情的后面却分明暴露着刻薄尖酸的马脚。鼻翼旁的那一条脸纹勾勒出的一丝极含蓄的冷笑,没逃过敏感的芊子的眼睛。
“婶,松了我手吧!……”芊子窘得面红如血,要哭,使劲挣脱双手,一扭身赶紧往家走……
“哭啥?哭啥咧!考不上怨谁?是谁咒你才没考上的么?”又遭了娘一顿数落。
……
翟村人有种普遍的心照不宣的担忧,都生怕从他们这些祖祖辈辈和土地打交道的庄稼人中,大爆冷门儿蹦出个什么人物。仿佛这种事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桩祸事,是种危害,是种危险。他们顶容忍不得这样的事发生。而谁一旦真被公认是个人物了,他们是预备并且可以将谁视为神圣恭恭敬敬地虔虔诚诚地供起来的。若谁差点儿成个什么人物,终归没能成个什么人物,在他们心目中,便连个通常的人都不是了。他们践踏这样的人的自尊,是不觉得良心不安的。谁叫你差点成了个什么人物却终归没能成了个什么人物呢?这你的自尊还不该被大伙儿践踏践踏么?他们并不坏。庄稼人难得有多少机会羞辱别人。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他们舍不得错过,并且感谢老天爷没忘了也给予自己一次这样的机会,因而认为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