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诺夫向妻子走去,拥抱她;就这样站在那儿,不肯和她分开,他感觉到了心爱的人身上那种既已忘却,又很熟悉的温暖。
小娜斯佳从屋子里走出来,瞧了瞧她已不记得的父亲,便用两只手抵住他的腿,使劲把他从母亲身边推开,接着就大哭起来,彼得卡背着父亲的背囊默默站在父母身旁,等了一会儿,他说:
“你们行了吧,要不娜斯季卡老哭,她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父亲放开母亲,抱起吓得直哭的娜斯佳。
“娜斯季卡!”彼得卡喊她,“你别犯胡涂,我跟你说!这是咱们的父亲,咱们的亲人……!”
进屋后,父亲洗过脸,在桌边坐下来。他伸直双腿,闭上眼睛。心中产生了一种平静的喜悦的安宁的快感。战争已经过去。这几年来,他的脚走了几千俄里路,脸上增添了劳累的皱纹,眼睛一合上,就觉得刺痛——现在它们渴望在微弱的光线下或黑暗中得到休息。
他坐着,全家人都在厨房和房间里为准备节日佳肴忙个不停。伊万诺夫把家里的东西挨个儿看了一遍:挂钟、餐具橱、墙上的温度表,几把椅子、窗台上摆的花、俄罗斯式的炉炕……他不在的时候这些东西度过了漫长的时光,思念着他。现在他回来了,朝它们一一望去,和每件东西重新认识,仿佛它们是在他走后一直处于穷愁潦倒之中的亲人。他呼吸着自己家里固有的气息——木柴的烟味,孩子身上发出的热气、炉膛里的炭焦味。这些气息一如四年以前,在他离家期间既未消散,也未改变。伊万诺夫在别的地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气味,虽然在战争期间他到过各个国家,换过几百个住处,那些房子里有着另一种气味,和自己家里的迥然不同。伊万诺夫还想起了玛莎的气味,她头发的气味,但那是林间落叶的气味,野草丛生的陌生道路的气味;那不是家里的气味,而是动荡不安的生活的气味,澡堂服务员的女儿玛莎,她此刻在做什么?她的和平生活安排得怎样了?愿上帝保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