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蓄所的人们都认得他。写在存折上的“徐有德”三个字便是他的名字,这位徐有德便是秀秀的爹。这几年的夏季里,无论刮风下雨,他们老见他穿那一身衣服。
他差不多每个星期六都来存入三百元。其实他本不必到县城里来存钱。河西村有一个储蓄点,专为河西河东两村服务。他舍近而求远,是唯恐村里的人们知道他有钱。存折别人看不见,四百只鸡是看得见的,怎么能瞒得过人呢?这又足见他那农民的头脑中有狡黠也是有愚蠢的。他不仅怕本村熟人知道他有钱,也怕许多陌生人知道他有钱。所以他专赶十点半至十一点半这一个钟点内走入储蓄所。来的次数多了,他摸出规律了,知道这一个钟点内存钱取钱的人少。储蓄所的人们却是无法瞒过的。只要是有一个什么法子可瞒过,他是绝对想连他们也瞒过的。若说他是怕那笔血汗钱(也包含着女儿秀秀的一半血汗)被偷、被抢、被骗吧,存在储蓄所又是极安全的,断不会发生钱被偷走被抢走被骗走的事儿。而且他早已数次严峻地向储蓄所的人们交代过,除了他亲自来,任何人拿了他的存折来取钱都不许付给,一分也不许付给。即或他的存折果然被偷了被抢了被骗走了,也是没用的东西。而小偷要想偷他的钱,歹徒要想抢他的钱,是很难的,除非先杀了他。他每次来存的钱,都是锁在一个小铁盒里,一根有力的手用钳子费力才能钳断的铁链儿,将那小铁盒拴在皮带上,而铁盒又是放在拎兜里的,拎兜又是提在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