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群小捣子怀揣利刃在村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走去——我们终于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一回主人了,该让别的村庄里的捣子们在我们面前藏头藏尾和缩手缩脚了;大人们开始粗壮和豪放地杀猪和宰羊,给周围的村庄下通牒起“会”……这个时候王喜加表哥又锦上添花地做出一个决定——人的灵感一来,真是堵也堵不住——:为了让这“会”起得深入人心和千年不散,他要在我们村庄起“会”的同时,再到县城请一台大戏,让他们唱上三天三夜——公开宣告我们对村庄诺言的违背,让我们村庄光明正大地上一个新的台阶——看谁能把我们的鸟给咬下来!马上又得到整个村庄的拥护。接着就看到村里两个年龄最高的长辈,一个是七十四岁的牛进宝舅舅,一个是八十五岁的牛金道舅爷,一人手里端着一个箩筐,一人胳膊上挎着一个笆斗,相互搀扶着,开始挨家挨户聚敛起“会”和请戏的粮食和钱了。我们马上倾其所有。
最后,我们把“会”的日子定在每年夏历的十月初九——也就是因为牛顺香我们村庄血流遍地的纪念日。记得一九七○年这一天,“会”起得非常成功。万头攒动,百里空巷,人们都聚集到了我们村庄——当然,这时的王喜加表哥也像去年的牛文海舅舅一样,看着瓦房和自己的四连环,已经病入膏肓。但他留给我们的村庄和精神遗产,是我们从此也成了一个有“会”的村庄。从此每年到这一天,我们熟悉的村庄里,就开始行走着成千上万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