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游侠者,必其与现政府常立于反对之地位者也。其始也所有行动皆起于不得已,及其习焉,养成一种沉郁恣睢之特质,而势力复足以盾于其后,则可已而不已者有焉矣。太史公曰:侠以武犯禁。侠之犯禁,势所必然也。顾犯之而天下归之者何也?其必所禁者,有不慊于天下之人心。而犯之者,乃大慊于天下之人心也。孔子曰: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则于霸者亦次节取焉。吾于游侠亦云然矣。
虽然,为侠亦有界说焉,曰:于政府所禁,其不慊于人心者则犯之,宜也。非谓凡所禁者,不论直与不直,而一切犯之也。若最初之侠,朱家、剧孟之徒,盖如此义。郭解以后,抉其藩篱矣,若史所记铸钱掘冢,睚眦报怨,其手段一何卑劣也。其悖反于武德,抑亦甚矣,春秋战国之武士必不为,即朱家、剧孟亦所不屑也。自解以还,风益不竞,史公伤之曰:盗跖居民间者耳。则武士之面目,被此辈点污无所复余矣。虽然,使游侠长存,而欲其长保此界说也,能耶否耶,曰:势必不能。
吾固言游侠之起,由社会之不平有以胎之,不平与不平相乘,则愈生不平,其必横决而失其常度者,势也。毋语古董者,请言今日。今日之社会,其寻常人随波逐流,为腐败之空气所吞灭,若其少年踸踔有气之士,则其举动,又往往奔轶于道德之范围外者。何也?斯固不得尽为若人咎也。社会一种秋冬之气,实有以造之。欲为根本的救治,非春夏其社会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