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多数穷人家的孩子一样,小考曲娜也早熟得像个大人。她得照看自己的瘸弟弟和尤吉斯的孩子。她得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她要在家里上班的人回来之前把晚饭准备好。而她只有十三岁,长得又小。但她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没有一句怨言。母亲出去了,在屠场区逛了几天之后,她找到了一个看“香肠机”的工作。
伊莎贝塔大娘惯于干活,可是这个工作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她每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从早晨七点半到中午十二点半,再从下午一点到五点半。头几天,她感觉自己实在承受不了——她也在遭受着肥料给尤吉斯造成的同样痛苦,黄昏回家的时候她也感觉头晕脑涨。另外,她也工作在一个靠电灯照明的大黑洞里,潮湿阴暗,地面上总是水涝涝的,空气里有一股腐臭味儿。大自然有着久远的生存法则:松鸡在秋天是枯叶的颜色,到了冬天则是浑身雪白;爬伏在树桩上的变色龙是黑色,在叶子上则变成了绿色。在伊莎贝塔工作的地方,工人们也同样难逃这一自然规律:无论男女老少,身上都是他们正在加工的“新鲜乡村香肠”的颜色。
在香肠加工车间里参观两、三分钟是一件有趣的事,当然你千万别看人。这里的机器是整个工厂里最奇妙的东西。回想一下,以前的香肠都是用手工做的,包括剁馅儿、包馅儿。可是有了这些发明之后,所有这些程序都是由机器完成的,这要省去多少人工啊!在车间的一侧是一排绞肉机,男人们把一堆一堆的鲜肉和一车一车的香料铲到里边。在这些大碗里,飞旋的刀片每分钟转动两千次。肉被绞碎、掺进马铃薯粉、和水搅匀之后,被推送进车间另一侧的填塞机。填塞机有女工看管。机器上有一个喷口,就像水龙带的喷嘴。一个女工把一条长长的“香肠外套”一端套在喷嘴上,然后就一直这样套下去,就像把手套套在手指头上。一条香肠外套有二十到三十英尺长,可是女工只用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它套完了。就这样套完几条之后,她拉下机器上的控制杆,于是一条香肠肉喷射出来,套在肠衣里。参观者看得出神,只见一条长蛇蜿蜒着从机器里神奇地爬出。喷嘴的前面有一个大盘子,长蛇爬到上面,两位女工手脚麻利地抓住它,把它扭成一节一节的。在外人看来,这是整个香肠生产过程中最不可思议的地方,人们只看见女工们的手轻轻地丢扭动一下。然后,他们又不知怎的突然变了一下手上的动作,这回从他们手中出来的香肠已经不再是一节一节的,而是一串一串的,系在一起晃晃悠悠的。整个过程就像魔术师在变魔术——她们手上的动作飞快,令人目不暇接,一串串香肠好像在一团雾气中显现出来。透过迷雾,人们突然注意到女工们一个个因紧张而扭曲的脸:额头上刻着两道皱纹,面颊死人一般的苍白。这时,参观者突然意识到该继续往前走了。可是女工们不能走,他们还要继续呆在这儿——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死神的催赶下飞快地扭着香肠。这是计件工,女工们可能要养活一家人。严苛而无情的经济法则驱使她们必须这样卖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对于那些衣着光鲜、看她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野兽一样的女士和先生们,她们根本无暇瞥一眼。